文/周鸿祎
“创新意味着什么?创新一定意味着它是失败率特别高,失败是必然,成功是偶然的。”
——周鸿祎
大四毕业之后,我被保送到了西安交通大学的研究生院,但是读的是管理专业。刚刚学了几天我就失去了兴趣,我觉得没有进入过任何公司就学习管理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时候我就开始觉得,研究生学位要不要我无所谓了,要一个没用的学位简直是在浪费生命。于是,我开始逃课,心里有一个声音正在对我振臂高呼,此时不创业更待何时?对于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想再浪费一分钟了。于是,我一头扎到了市场上,要去做一个产品疯子。
至于做什么产品,我经过自己的思考,做出了一个宿命般的选择——我要做一块清除计算机病毒的电脑外接卡,简称为反病毒卡 。
为了做我们的反病毒卡,我们当时需要很多电路板。为了控制成本,我们都是按照 500 或者 1000 这样的数量去生产产品的。我忘记了我去过多少次深圳采购集成电路,又去过多少次赛格市场,颠沛流离又乐此不疲地去买电子元器件。
当时每一个单位都已经会配一些电脑。当时我们卖反病毒卡,基本上是卖给机房的管理员。 我的理念当时就是把硬件卖给这些管理员,让他们用我们的硬件去给电脑杀毒。
我们做产品很辛苦,但是辛苦就一定有好的回报吗?我忘记了反思产品本身的问题,我们的反病毒卡无法升级,这就是做硬件产品的弊端。但我又不愿意转换做产品的思路,去改进产品。我犯了一个技术员很容易犯的错误——固执。
当时我执著于硬件的思路,并没有想到从硬件过渡到软件的思路上来。还记得,我买了一本电子出版社的书——《广谱防病毒技术》,这本书谈到一个基于病毒的行为做的研究。我认为做防病毒一定是基于病毒的行为去定义病毒,所以我要收集病毒的行为, 这和瑞星的思路非常像。
后来我发现,真正聪明的人会走和我们很不一样的路。比如后来涌现的江民公司的KV。这款产品就是走软件的路子。他们每期都会在报纸上打广告一个广告,经典的广告语是——“KV反病毒升级请你人工输入一个特征”。当时那本书还讲了一个概念——如何自定义病毒特征。当时的病毒还比较少,只有几十种到一百种,加上变种,你采样这些特征,然后根据特征对病毒加以防范。江民这样做了, 所以江民后来成功了。
如果我继续沿着反病毒的路走下来去,后来可能也会逐渐地走上正确的道路。但是当时我还是太年轻,犯了两个错误。第一,我太固执了,太相信自己的直觉。而固执是产品经理的大敌。有时候我已经隐隐约约地走到了正确的路口,由于自己的固执,愣是把机会错过了。比如,当时我也思考过,是否彻底把反病毒卡做成软件,但是始终没有行动。第二,我当时研究了很多软件,我自认为见多识广,所以就变得不够专注。我还做了很多其他的事情。尽管我一直在做计算机领域的事情,但是我的世界观里漏掉了一个问题,对于做产品,你必须有一定的专注度。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地感觉到我的反病毒卡做不下去了。主要问题是我们那个卡不能及时更新,跟不上病毒的变化。硬件的思路,被证明最终是行不通的。第二个问题是,当时我们的创业团队出现了分歧。这个分歧,是有关于挣到的钱怎么分配的问题。
我们的第一批产品挣了一些钱,受到《硅谷热》的影响,我认为这些钱应该进行资金再投入,我们要去买电脑,买书,拷软件。在这一点上,石晓红比较支持我的想法,而范刚则是典型的技术人员的思想,认为是他写了程序和核心代码,而我做的那些事,比如采购、谈渠道这些事情并不重要。 所以钱也应该大部分给他付工资和权益。
他认为,买软件和买电脑,都是我自己的个人爱好。
利益该如何进行分配?这是很多创业的团队都会遇到的问题。 现在很多的团队都会用合同的方式谈好。 可惜,当时的我们,既没有经验也没有常识,我们甚至对这个东西能否真正的卖出去有所疑虑。所以,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去谈利益分配的问题。
多年之后,我看到了《史蒂夫·乔布斯传》,看到创业早期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甚至也遇到过同样的困惑。书里写:
当苹果公司刚刚开始拥有惊人的订单时,一个问题随之涌出:两个创始人对苹果的贡献一样多吗?他们的利益又该如何分配?
沃兹尼亚克的父亲一直认为工程师的价值要远远超过企业家和营销人员,他觉得大多数钱都应该归他儿子所有。乔布斯来家里做客时,杰里当面向他说出自己的不满。“你不配得到这么多,”他告诉乔布斯,“你没有做出过任何产品。”乔布斯告诉沃兹尼亚克,他愿意停止他们的合作关系。“如果我们不能对半分账的话,”他对自己的朋友说,“你可以全部收为已有。”然而,沃兹尼亚克比父亲更加了解自己与乔布斯之间的共生关系。如果不是乔布斯的话,他可能还在家酿计算机俱乐部的会议上免费发放自己设计的电路板的原理图,是乔布斯将他独创性的设计转化成了蓬勃发展的生意,正如当年的蓝盒子一样,沃兹尼亚克愿意保持合作关系。
我最初创业的关于利益的纷争与困惑,和这一部分写作相互呼应。这和我在最初创业时遇到的事情很相似。通过利益分配的争吵这件事情,我学习到了很多。我知道人的想法是如此的不同,而创业,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谐调人们之间复杂的利益和心理。
其实我后来一直在创业中遇到类似的问题,很多技术人员不能和许多人合作。他们认为技术很重要。但是我当时已经慢慢领悟到了,光有技术是没有用的,尤其是学校里学习的技术,拿到社会上并不怎么样。而真实社会的光怪陆离,怎么去做营销和管理,同样是创业中比技术重要或者说和技术同等重要的工作。
后来范刚离开了我的团队,我的管理也逐渐出现了问题。虽然我很想把这个公司管理好,甚至我回到学校把管理学院图书馆的有关管理类的书,比如《高科技管理》、《高科技理论》、《Z理论》都生吞活剥地看了。我用这些自以为是的理论来管理着我的团队,根本没有时间做编程了。而管理也做得并不成功。
我的反病毒卡项目,就这样,流产了。
这就是我第一次创业,我失败了。
回望整个过程,我刚开始是天生牛犊不怕虎,到后来被现实打击得头破血流。但是,它依然成为我人生中有血有肉的一个篇章。 我经历了一次完整的创业过程,和真实世界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 我学习到了很多:真实的产品和实验室里产品的区别、如何与渠道代理商进行沟通、怎么进行商业谈判、如何与创始团队做沟通、怎么进行团队建设和管理。
创新意味着什么?创新一定意味着它是失败率特别高,失败是必然,成功是偶然的。你今天看到成功的企业,背后躺着一百家跟它一样,甚至更努力、更优秀的公司。
我们每个人都很崇拜成功,每年有很多会请我去演讲分享,我每天在努力地工作,也是为了证明我不是一个失败者。如果我失败了,或者 360 没能上市,市值没能过百亿,他们也不会请我去演讲分享。其实,你会发现,我们每个人愿意聆听成功者的声音,是因为很害怕自己会失败,我们对失败在文化上并不是特别宽容。
这些事情让我对创业的残酷性有了最基本的了解。但是,这并没有熄灭我对创业的梦想。这件事情,唯一改变的是,我对失败的态度。我不再把失败看做是一个挫折或者不祥之兆,我把失败看做是一条前进风景中的必经之路。